梦中,我在跋涉。跋涉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,眼前是望不到边的白色。四周的环境除了雪,什么也没有,唯一供我辨识方向的东西是从前路一直蔓延到我脚下的,数不尽的尸体。这些遗体一具接着一具,整齐有致地排列着,我沿着他们行走在齐膝深的雪地里,举步维艰。
脚下的遗体们赤露着身体,似乎是出于时间的缘故,冰雪没有制止血肉的腐坏,剩余的部分已经发黑干瘪,辨认不清体征与相貌,随着我继续前进,正在逐渐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。
一场暴雪正在酝酿,转眼便吞没了我眼前的天幕,我想要转身逃开,但是四肢却脱离了我的控制,毫不迟疑地走进昏暗的风雪之中。在此之前,我唯一能够自由支配的感官就只有我的双眼,而现在,在无尽的寒霜与冰雾里,视觉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。
凝结成粒的雪打在脸上就像刀刮,我能察觉到自己的双唇冻在了一起,却无暇顾及,因为我必须匍匐在雪地上,搀扶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,才不至于迷失在风暴里。这些尸体的肌理逐渐变得光滑细腻,越来越接近鲜活的皮肤;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手指、胸膛、破碎的衣襟、还有棱角逐渐分明的脸庞与五官。越往前进,尸体的变化越大;越发趋近完整。起先我很抗拒与死者们进行接触,甚至一度想要呕吐。但是当我意识到胃里并没有什么可以挥霍的东西时,竟然已经开始习惯了。
我不知道自己在灰白的世界里爬行了多远,或是多久,因为在梦里你根本就没有时间概念,短短一夜时间,便足以回顾一个人的一生。这时我不禁想要问,我的一生里都有些什么呢?有风—来自凯乌拉的诅咒;在我饱受风雪折磨的时候,是伊薇,用激励的话语与无微不至的关怀温暖我的内心、在我为自己的莽撞与任性付出代价的时候,轻柔地抚平我的伤痛。相比之下,我为她付出过什么?
这样想着,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伊薇模糊的投影,彷徨在狂怒的风里。这两样贯穿我生命的东西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组合在一起,就在触不可及的前方。我的身体有了新的指向标,不顾一切地向前追去。每当我以为即将追到她的时候,那个身影却仿佛丛林中的蝴蝶,漂忽着远去。眼看就快失去她的踪迹,我开始呼喊她的名字,撕破嘴皮喊祈求她的回应。我喊得撕心裂肺,她却无动于衷。嗓子已经哑的不能发声,就连最后的喘息也被风声掩盖,我开始大哭,泪水没有落下,而是被劲风吹向耳畔,流进头发;还有一部分凝聚在我的太阳穴上,绽放出绚丽的冰花,刺激着我的头脑,剧痛无比。这一切的一切,从肉体的痛苦到心灵的绝望,都感觉无比真实,绝非一般的梦境能够比拟的。
就在我近乎肯定伊薇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,暴雪却开始呈现减弱的趋势。梦中的我欣喜若狂,拔腿狂奔,就在最接近光明的那一刻,我被脚下的尸体绊倒了。
我的头重重砸在结实的雪块上,一时失去知觉,当我的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,眼前的景象惨白明亮,原来风暴已经远去。我挣扎起身查看绊到自己的遗体,才发现脚下其实陈列着两位死者。其中一个留着乌黑柔丽的长发,身材纤细体格单薄;而另一个则有着一头闪亮的金发,身着与发色成鲜明对比、蓬松的黑色婚纱,精致的服装反射出柔和的光泽贴合着凹凸有致的身段,俨然是一位华丽的新娘。再回头看,一路支撑我穿过风暴的尸体之路已经不见了,留在原地的,是一条绵延数里的斑驳血迹,远处的血已经凝固发黑,而近处的则仍然鲜红炽热,一直延伸至两具纠缠不清的尸体之下。
来历不明的尸骸没有占据我的注意力太长时间,因为我发现远处还横陈着几具新的尸体,这些死者身上穿着的是我没有见过的铠甲与长袍,死相惨烈。
很奇怪,除了牲畜以外,我从没有见过别的生命从躯壳中流逝而去,可为何现在面对如此悲怆的情景,我却仅仅花了片刻时间便坦然接受了?“因为这只是一个梦”我的理智这样安慰自己,实际上在心里,我开始怀疑、害怕自己正逐渐成为一位毫无怜悯的安塔克。
这些尸体,这些牺牲品,指引我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洞穴;就像一扇窗子突兀地镶嵌在宏伟的大山之间。无数个夜晚,我从这片荒芜的冰原走过,经历同样的苦难,来到这个地方,却总是在步入这个神秘洞穴的前夕匆匆醒来,留下我满心疑问无处排解。我没有告诉过伊薇任何关于这个怪梦的任何信息,因为我知道,一旦她相信我正经历着某种困扰,就再也没有心思去处理自己的事务了,我不想因为这些琐事夺取她的自由。
现在我重新面对着这个漆黑的窗口,犹豫不决。耳畔吹过的寒风似乎正向我传递着某种讯息,我知道这一次,我真的准备好了。
我本来期望着窗口里的世界能别有洞天,可事实上当我步入其中,等待在那里的的只有冰冷坚硬的岩壁。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纷扰,只要进入洞中,便能够得到绝对的安宁;任狂风呼啸,吹不进这幽黑的隧道,渗进洞中的光线随着我的深入而越发黯淡,我已经完全与世隔绝。在洞穴尽头,是一面打磨光滑的石墙。墙上画着一幅壁画,说是画,实际上只是一片模糊的残影,在残影之下,隐藏着这个洞穴真正的秘密。
借着最后的微光我看到,石墙之前还摆着一张不起眼的小石桌,桌上有一只精致的红木盒子,内壁里铺陈着黑色的天鹅绒,而盒子里陈列的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东西—我的笛子。
我伸手握住笛子,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拿起。我使劲浑身解数,笛子却像与盒子融为一体似的,纹丝不动。当我决定赌上最后一次机会放手一搏的时候,笛子却在我手中支离破碎,毫无准备的我大吃一惊,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。没等我回过神来,山体内部爆发出沉闷的轰鸣声,如雷贯耳,就在刹那之间,山洞坍塌了,没有任何防备,我被石块组成的洪流淹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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